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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梨膏[3/3页]
纪姜抬眼望向周遭。
他们行的这条路是中轴正街,道旁是帝京最好最贵的酒楼,楼下系着宝马香车,楼上传来女人们清亮的歌声。
“帝京建城四百余年,在前两朝历经过两场瘟疫,民生凋敝,到了父皇那一朝,你父亲顾仲濂时任工部尚书,牵头绘“八方四和图”,才有帝京如今的格局。再后来,宋子鸣为政,改制商税,将从前复征重征之处剔除,改行简税之政,凡嫁娶丧祭之物,自织布帛、农器、食物及既税之物,车船运自己的物品,以及鱼、蔬、杂果非市贩者皆可免税。帝京商事之繁至此时起。”
她的声音很轻柔,说到尾处,抱膝静静地靠在木拦上,含笑打量沿路富饶之景。
“所以,平定真好,平定才有百姓生息,平定之后,贤臣才能施展抱负,忠良不至于枉死,将军与少年郎们不至于异处埋骨。”
喧闹的人声混入她话音中。
周围指指点点的人仍然猎奇地将她当成一个女犯,和青州衙门前的观杖刑的人一样,甚至还带着些许腌?的幻想。没有人知道她为芸芸众生牺牲了什么。
但她云淡风轻地说完这句话,坦然地面对周遭恶意。她不知苦吗?顾有悔并不愿意这样想。
“诶,停下。”
说着,顾有悔跳下车来。起头差役想着好不容易一路平静地倒了帝京,只想赶紧在刑部办了交接返回青州,生怕这会儿再出什么事端,忙道:“顾小爷,您有什么事,不能到了刑部再说吗?”
顾有悔摆了摆手,走向一个卖梨膏糖的摊贩,一面走一面道:“买包糖,不耽搁你正事。”
说完,掏出铜钱抛到摊贩手中,“来,给小爷抓一包。”
那摊贩有些犹豫,看了看后面的差役和囚车中的女人,又看向面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人。
“这……”
“赶紧的,你们大齐律难道定了不能卖糖与人犯吗?”
差役只想赶紧走,便对那摊贩道:“快买给他,买给他。”
官大爷发了话,老百姓还能说什么,忙收起铜板,用牛皮纸包好糖递给他。
顾有悔拿了糖走到囚车旁,穿过木栏将牛皮纸包递了进去。
“吃过吗?”
纪将抬手接过来,“这是什么。”
顾有悔侧坐下来,示意差役起行,“就知道你没有吃过,这个啊,叫梨膏糖,从定州起,我想了一路了,来帝京一定带你吃这个。一会儿入了刑部,我不知道我那个顽固的爹,还准不准我守着你,怕再递东西进去就不容易了,所以,你这会儿快尝一个。”
他抱着剑,似乎说到了什么得以之处,与美好的女子分享同年所爱,他快意地在车上晃起了一双腿。
纪将静静地望着他,竟有些莫名的动容。
她低手打开牛皮纸包,那是一颗一颗褐色的方粒。她捡起一颗放入口中,浓厚的甜钻入舌底。
“甜呀。”
顾有悔笑道:“是吧,纪姜,你对帝京如数家珍的,我吧……就只记得这家梨膏糖,以前小的时候,我皮得很,不爱读书,只喜欢和王沛那小子在武场里鬼混,我爹每次把我从哪里拽出来,都把我揍得皮开肉绽,还罚跪祠堂,我娘啊……那会儿就拿着这个糖来祠堂看我。那个时候,山珍海味也吃过,但就是觉得,再没比这个东西更好吃的了。”
纪姜低头望着那牛皮纸包里的糖方。
口腹最带来最直接的感受,顾有悔这个人,是江湖人间放在她手边的一道缩影,人所思甚多的时候,一定会被思虑所伤,此时能带来慰藉的,恰恰正是人间温暖的垂涎,和这些朴实又饱含人情味的食物。
她不觉又捡起一颗放入口中。
“顾有悔啊……”
“啊?”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的名字,是你母亲取得是吗?”
顾有悔点点头,“是啊,我娘跟我说,她和我爹愧对于我,至于为什么,我一问她,她就哭,后来我就不敢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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