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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1[3/3页]

  但有个人明显不这么想。

  南湘扔完衬衣之后,在沙发上找了个空位坐下来,她把那头浓密闪亮的秀发捋了捋顺,接过顾源的话,不冷不热地对说:“话说得难听,是因为事儿做得难看。不想被人嚼舌根就别做亏心事。”谁都能听出来她在隔山打牛,就是那山,而顾里就是那头倒霉的牛。

  我立刻就被惹毛了。

  就算在座的所有人都有资格站出来骂顾里是个骚货,是个荡妇,但是惟独你,真的,惟独你,南湘,你连放屁的资格都没有。我心里在冷笑。

  我非常明白她的怒火来源于哪儿,她是不是真的爱顾准我不知道,顾准身上吸引人的东西太多了,他的家世,他的钱,他的股份,他的地位,还有他的神秘他的性感他的外貌他黑色死神一样咄咄逼人的霸气。他就像马路旁边那盏巨亮无比的路灯,无数的妙龄少女和成年少妇,都会像闷头闷脑的飞蛾一样前赴后继地撞死在他的玻璃罩子上。但我知道南湘是真的爱卫海,退一万步讲,她曾经爱过卫海。因为卫海什么都没有。

  但南湘啊南湘,你可别忘了,和卫海分手的人是你,和顾准搅和在一起的人也是你,你现在站出来想要披一件袍子就演神父把人打下地狱,你也想得太美了吧。

  “有你什么事儿啊?”我挑了南湘一眼,音调比她高了两个,“人家说话难听好听,做事儿好看难看,那是人家两口子的事儿,你算哪根葱,轮得到你来砸法官锤么?”我挪过一个沙发靠垫塞到自己的腰后面,我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我要坐着说话也不腰疼。

  “林萧,那又有你什么事儿呢?”南湘立刻把我的话原封不动地丢回给我。我知道,我终于磨光了她忍耐的外壳,她那副优雅而文艺的迷人皮囊,终于被我胡搅蛮缠地撕碎了,我真得意啊,我抬起眼睛看她,目光里燃烧着战争英雄般的骄傲。她转过脸来看着我,“从昨天在思南公馆开始一直到刚才,你持续不停地拿话噎我,拿刺儿扎我,你以为我是瞎子是聋子是傻子么?你那点三脚猫功夫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我只是不想和你计较罢了。我没招你没惹你,没睡你男朋友,你哪根筋搭错了非要和我过不去?”

  “那谁又睡了你男朋友?你男朋友顾准不是好好的一大早和你坐在客厅里喝咖啡么?”我立马抓着她话里的缺口,哗啦啦往里面灌敌敌畏,“至于卫海,是你把他潇洒地甩了,然后迅雷不及掩耳地又勾搭上了顾准。卫海现在是单身,想和谁睡还需要你批准啊?怎么了?你不要的东西,还不能让别人要啊?”

  我永远是这样,只要一愤怒,立马智商拉低到和唐宛如一个级别。我说完这句话,才发现,我一箭四雕,除了靶子正中间的南湘之外,顾准、卫海、顾里,同时中枪,特别是顾里,我算是把她彻底拉下水了。

  卫海看着我欲言又止,满脸通红。我知道,此刻最痛苦的人就是他,最无辜的人也是他。我想他现在肯定对人生充满了迷茫,上一个画面还是所有人一起喝酒举杯为他饯行,而当他睁开眼,迎面而来的就是自己好兄弟的一记左勾拳。崇光在旁边悄悄伸出手,按在我的手背上。但没用,我身体里酝酿着的那些熊熊大火已经烧到我的嗓子眼儿了。

  “林萧,你不要在这里借题发挥,我知道你在别扭个什么劲儿。不就是宫洺多让我办了几件事儿,和我走得比你近了么?你在这里吃哪门子的醋?宫洺是你亲爹还是你老公啊,你需要这么霸着护着,别人碰都碰不得吗?不怕说出来刺着你,宫洺最近交代我的事儿,你还真的办不了。你懂拍卖行里哪幅油画最值钱么?你能看着一个雕塑就能说出它背后的故事和年代背景么?你不能。你也就只能勉强记住咖啡里面多加两包糖,然后一路小跑去干洗店拿衣服而已。说实话,林萧,你笨鸟先飞,飞到今天这么高都没摔死你已经不容易了你,你连宫洺的弟弟都睡到手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你难道指望着全世界的男人都围着你那苍白肤浅的灵魂和你那平庸至极的皮囊转么?有崇光这么一个审美另类口味独特的男人,你就应该谢天谢地,烧着高香去拜祖坟了好吗!”

  崇光从沙发上站起来,显然,他已经听不下去了。这个客厅里的女人一个接一个地发疯。他拉着我的胳膊,把我从沙发上拖起来,他虽然光火,但他的修养让他没办法像我们一样悍妇一般吐着唾沫星子骂街:“你们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林萧,走了。”

  “要走你自己走!”我一把甩开崇光的手,我觉得自己的眼珠子都被烧烫了,像两颗亮红色的铁球。我伸出手指着南湘,居高临下地对着她的鼻子,“我平庸,我苍白,我承认。你多漂亮啊,你多优雅啊,你穿上衣服就是贞洁的修女,脱下衣服就是贝隆夫人,那些男人能不爱你么?你天生一副狐狸精的皮囊,谁能和你比?你把卫海从唐宛如手上抢过来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当初唐宛如掐着你的手腕时我就不该去帮你,我就应该眼睁睁看着她把你的手给拧断了。但你的能耐当然不止这点,你三个月就玩腻了,一脚踢开之后你就找上了顾里的亲弟弟。顾里招你惹你了?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的是老百姓,他们活泼又聪明,他们调皮又伶俐,你找谁不好,非要从自己身边的人下手?”

  “林萧,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么?你懂个屁!你怎么不自己问问卫海,到底谁甩了谁?”南湘的脸色铁青,我从来没看过她这么生气。我从她自信而又傲慢的语气里,可以得出的结论就是提出分手的人是卫海。但是,我却没有对她产生任何愧疚,相反,我立刻产生了难以抑制的幸灾乐祸,我忍不住狰狞地笑了几声:“甩你怎么了?你活该啊你!你应该庆幸自己没有生在旧社会!没让你浸猪笼就算不错的了!”

  南湘从沙发上站起来,她本来就比我高,而且还踩着一双黑色的细高跟鞋,而我穿着一双棉拖鞋站在她的面前,我知道自己看起来又滑稽又可悲,她把眼帘垂下来,浓密的睫毛后面透着讥讽的光:“林萧,要浸猪笼,也应该先浸你。和你比,我差远了。我顶多也就是尸骨未寒就改作人妇而已,而你呢,你是一床被子还没凉,就钻进另一床被子,一女共侍二夫这种事儿,我可干不出来,还是你本事大。”

  “放你妈的屁!你明明知道那个时候我以为崇光他……他……”我说到这里卡了壳,我当着崇光的面说不出“他死了”三个字来,我的愤怒堵在我的扁桃体那里,我感觉就像一个时刻都会爆炸的暖水瓶。我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我知道自己快要哭了。我不能哭,我一哭就表示我输了。

  “你以为你比她好到哪里去么?”顾里从我身后走过来,和我并肩站在一起。她和南湘的身高差不多,看起来势均力敌,仿佛两头瞳孔都在发光的母狮子,“你和卫海分手也就才一个月吧?但是一个月之前,你可早就已经勾搭上顾准了不是么?在我们一起去浦东剪头发的时候,你们不就已经互相勾搭起来了么?你自己一床被子外面不也披着一条毛巾被么?你有脸说别人?”

  “你偷看我手机?!”南湘显然没有料到顾里会为我挺身而出,她愕然片刻之后,难以抑制地愤怒了。

  “抱歉,我还真没那个雅兴。你别忘了,是你自己把手机递给我的,你装模作样地告诉我有人骚扰你,你当时演得那么过瘾,现在却忘了?”顾里冷冰冰的面容上依然维持着邪恶的笑容,她已经穿上了雅典娜的铠甲,她金光灿灿杀鬼驱魔。当年的美杜莎美艳无敌,连海神波塞冬都能勾引,结果呢?还不是得罪了雅典娜,立刻就被变成了一个满头蛇虫的妖怪。

  “没你想得那么恶心,我当时打个电话问她关于上海外滩画廊的一些事情而已。”顾准把南湘拉回到沙发上坐着,自己站起来,挡在顾里面前。

  “她不把林萧说得那么恶心,我也就不会把她说得那么恶心。她也不看看这是在谁家里,打狗也要看主人。”顾里冷笑着。

  事实证明,任何人在吵架的过程里,智商都只配去喂鸡,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冲着南湘扣动扳机的同时,老娘在她背后躺着也中枪。我忍不住伸手在她腰子上掐了一下。

  “你还有脸说别人恶心?南湘如果真的这么恶心的话,你干吗还连这种女人的男人也要睡?”顾源莫名其妙地插进来,在浓烟滚滚的战场上,又烧了一把火。

  “你把嘴巴放干净点儿,这种女人?我南湘是哪种女人轮不到你来说!顾里睡了我男人,我没生气已经不错了。你自己受不了顾里给你戴上的这顶绿帽子,那是你的事儿,要发脾气你冲着自己女人去,不要把脏水泼到我身上来。”南湘一脸狠劲儿,她的腮帮子用力地绷紧着,看起来像一头时刻准备扑过去咬断顾源的脖子的母狼。

  “刚刚是谁说卫海把她甩了的?这会儿又说我睡了你男人,我没听错吧?”顾里冷笑着。

  我看见南湘眼里有那么一两秒钟,迅速闪过了一丝极其阴冷的亮光,仿佛巫婆铁锅里黑色毒液被煮沸时,泛起的涟漪,她像是一个耐心的猎人,冷静地等待着那只狡猾的狐狸自己把腿伸进生锈的捕兽夹。

  她眼神里的寒光隐去后,她娇艳的嘴唇翕动起来:“卫海?我说了卫海么?我说的是席城。你不会不记得,曾经在我和他谈恋爱的时候,你们俩睡过了吧?”

  我刚刚听到“席城”二字的时候,我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我没等她把话说完,就操起桌子上的凉水玻璃壶,揭开盖子,朝南湘脸上用力地泼过去:“那你记得当年你就是这么泼顾里的吗?”

  玻璃壶里的水还没泼出来,顾准就伸出手拧过了我的胳膊,哗啦啦的水全部泼到了顾里的脸上。

  “我记得,我想顾里肯定也记得,就算不记得,”南湘看着湿淋淋仿佛落水狗一样的顾里,“我想现在也该想起来了吧!”

  我的手腕被顾准狠狠地钳住,动弹不得,他那双手力气真大,我仿佛被一双烧红的铁钳夹着一样,我在剧痛下手一松,玻璃壶咣当一声砸碎在茶几上。

  我对南湘的恨意,在那一瞬间爆炸了。

  我震惊于她原来从来都没有真正对顾里和席城感到释怀,这么多年她就像是豌豆公主似的,众人眼里她睡在厚厚的七层天鹅绒棉被上,所有人都觉得她夜夜甜美入梦,但唯有她自己清楚,她每晚辗转难眠,被那一粒小小的豌豆弄得痛不欲生。席城就是放在她棉被下的那颗豌豆。

  但是,她应该知道,三年前她那一杯红酒从顾里头上淋下去的时候,就已经洗掉了顾里身上一半的骄傲,而今天,她借花献佛,哦不,是借刀杀人,用我手上的水,把顾里仅剩下的自尊,冲了个精光。

  我不敢抬起头看湿淋淋的顾里,无论她此刻是什么表情,愤怒或者悲伤,冷静或者绝望,失落或者仇恨,都会让我痛不欲生。我难以遏制地涌出了大颗大颗的泪水,我的视线一片模糊,我的喉咙里发出一阵一阵难听的哭号,像一台破了的鼓风机。我明白,我哭不是因为手腕上的痛。

  后来,我模糊的视线里,就只看到几个人扭打在一起,我分不清楚是崇光还是顾准先动的手,泪水揉碎了我的视线,让我分不清他们谁是谁。耳朵里是男人们愤怒的吼声和女人刺耳的尖叫,有杯子砸碎的声音,有椅子摔倒的声音,有拳头砸到骨头上的声音。

  他们的争吵结束在巨大的一声砰响里,我用力眨了眨眼,眼泪滚出眼眶后,我的视线稍微清晰了一些。

  他们几个停止了厮打,目光都牢牢地盯着此刻正趴倒在茶几上的唐宛如。她一动不动,就像昨天晚上喝醉后的样子。

  过了会儿,她才缓慢地站起来,她撩了撩头发,转过头来看着我和顾里,她的目光有点涣散,表情有一种如梦初醒般的恍惚。

  那块玻璃残片,深深地扎在她的脸颊上。

  过了好一会儿,暗红色的血才开始一股一股地从玻璃边缘流出来,流过她的下巴,流进了她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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