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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第 24 章[1/3页]
戚卓容这一身功夫,不是凭空得来的,是正正经经拜了师的。
她幼时身体不好,住在庵里,日子过得十分清闲。八岁那年的一个春夜,小雨淅沥,她刚看完话本,翻来覆去睡不着,朦胧间听到窗户响动,吓了一跳,睁眼望去,就见那原本栓得好好的窗户被人从外面撬开,一个女子形容狼狈地从窗台上翻了下来,摔在地上,与她大眼瞪小眼。
戚卓容还没来得及害怕,就见她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一把捂住她的嘴,掌心寒芒一闪,冰凉带水的匕首就抵上了她的脖颈。
“不许说话,听到没有?”女子恶狠狠地道。
戚卓容也不敢点头,生怕被那匕首割了喉咙,只能一个劲地低声呜呜。
女子皱了皱眉,她床头扯下一块纱来,三两下在她脑袋上绑了个圈,封住了她的嘴,又顺手把被子一裹,将她捆成了个粽子。
戚卓容:“……”
她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女子一瘸一拐地走到一边,撩起裤腿,借着微弱的匕首反光检查身上的伤痕。戚卓容动了动鼻子,这才闻出浸没在夜雨中的一丝血腥味来。
她看着那女子从袖子上撕下一条布料,在小腿处的伤口上一圈圈缠绕,不时发出一声闷哼。终于,她忍不住扭了扭身子,口里发出噫噫呜呜的声音。
女子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走到门边往外看了看,没看出什么异常来,掐住她的下巴,低声道:“老实点。你若敢把我的踪迹泄漏出去,我保证你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戚卓容一个劲地摇头,费劲地抬了抬腿,示意她去开墙边的柜子。女子狐疑地盯了她半晌,最后还是去开了。那柜子一开,一股药味便扑面而来,女人错愕地回过头望向她,不解其意。
戚卓容好不容易用舌头顶开了封口的纱巾,喘了口气,小声道:“那里面有药……你看看有没有你用得上的……”
女子愣了片刻,蓦地笑起来,走过来俯下身道:“你这小丫头倒有意思,你不怕我?”
戚卓容咽了咽口水,说:“你……是侠女吗?”
她近来热衷于看江湖话本,一直对各种侠女心向往之。
“是侠女,你就不怕了?”女子挑眉。
“你……你不杀我,就还好……”她嗫嚅,“要去看看药吗……”
女子思索了一下,给她松了绑。戚卓容摸索着去点床头的蜡烛:“你放心,这庵里的师父都已经睡下了,就算有人看到我点灯,也会在门外询问,不会直接进来的。”她护着烛火,去看柜子里的药材,看了半晌,扭头对倚墙而立的女人道:“我这里没有治外伤的药……只有一些补血益气的药丸和药材包,你要么?”
女子似笑非笑道:“好啊。”
戚卓容便取了几包,放在她身边的桌子上。又埋头翻了件干净的旧衣服出来,试探着问:“你要不把那个换下来?你那个都湿了,外面也脏,不如用我的罢,都是干净的,送你了。”
女子扑哧一声笑出了声,点点头,低头拆了腿上的绑带,又很不客气地撕了她的旧衣,重新绑了一遍伤口。
做完这一切,女子放松了下来,饶有兴致地坐下瞅她:“小丫头,你是什么人呀,怎么一个人住在这尼姑庵里?”
戚卓容绞着衣带,鼓足勇气道:“你先说你是什么人。”
“我?”女子托腮,“我就是个路过的江湖散客。”
戚卓容看向她的小腿:“你为什么受伤?又为什么偷偷跑到庵里来?”
“这很重要吗?”
“当然……当然重要。”她底气不足道,“你要是做了坏事,我不能包庇你……”
“你想怎样?喊人过来?”女子转着手里的匕首,“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戚卓容深吸一口气:“你要是杀了我,我爹娘不会放过你的!我爹、我爹可是兵部的郎中!”
“哦,原来是兵部郎中家的小娘子,怪不得胆识过人。”女子笑道,收了匕首,“我可不敢和官府对着干。小丫头,你多少也应该知道,像我们这些行走江湖的,总难免会有一个两个的仇家,这不是正被人追着呢嘛,借这庵里躲一躲。佛门圣地,犯杀孽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你真没做坏事?”
“当然没有。只是行侠仗义稍微过了头,触了一些人霉头罢了。”女子哼笑一声。
戚卓容勉强相信她:“那你要在这里待多久?”
“天亮了就走。”
女子说话算话,天一亮,就带着她给的几包药材和被撕剩下的衣服走了,到最后也没肯告诉她名字。
后来,戚卓容渐渐淡忘了这件事,直到某一日,老管家带着哥哥提前来接自己回家,走的却不是回京城的路,而是另一条山路。
“少爷,小姐,家中出事了,老爷让我接了你们就快逃,再也不要回京城。”
她在飞驰的马车中被颠得晕头转向,靠在哥哥身上想,怎么老管家说的话,她竟是一个字也听不懂呢?
老管家为了躲避追兵,选了一条鲜有人走的山路,也正是因为鲜有人走,因此路途才格外崎岖。
哥哥将她护在怀里,脸色苍白,嘴唇紧抿。她惶然不已,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落下,攥紧了哥哥的衣襟哽咽道:“哥哥,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嘘,不要……”
话未说完,马车忽然剧烈一震,驾车的马一声长嘶,在原地踩出一片飞扬尘土。wwω.xЪiqíΚù.com
老管家握着缰绳,惊恐地看着面前拦路的黑衣女子。
“是兵部郎中燕大人府上的车驾么?”女子抱剑开口,嗓音冷冷。
老管家抖得不知如何作答。
女子扶了扶斗笠,足尖一点飞身踩上车辕,车帘一掀,看见车厢里抱成一团惊惧万分的双胞兄妹。
“你可还记得我?”她盯着戚卓容。
戚卓容骇然,也不知是该回答记得还是不记得。
“我从京中来,听闻燕大人犯了大罪,府上已被包抄,唯独逃了一对儿女与一个老管家。”女子拧眉,回首看向老管家,“你太不会逃命,坐着马车在山林里如何跑得快?若不是我行动及时,稍微打扫了尼姑庵附近的痕迹,拖延了追兵的时间,现下追上你们的就是另一批人了!”
老管家见她没有敌意,不由簌簌落泪道:“敢问阁下,如今可怎么做才好?”
“这座山我熟悉,现在弃车把马给我,我有把握在追兵封山之前带这两个小孩儿出去。”女子迟疑了一瞬,“但是你……”
老管家苦笑道:“我一把老骨头,本就是该和主子一起死在府里头的!”说着就去解马身上的套绳。
女子朝戚卓容伸出手。
哥哥道:“可我不认识你……”
“你帮过我一次,我这次还你。”女子对戚卓容道,“你若信得过我,就把手给我。”
戚卓容咬了咬唇,握住她的手,转头道:“哥,我见过她的。”
女子把他们两个拉上马,护在身前,催促道:“最后说句话。”
戚卓容和哥哥脑子一片混乱,还没想好该说些什么,就见老管家垂泪道:“少爷,小姐,老爷是冤枉的!但无论如何,你们都要好好活着!”话音未落,他就拔下头上束发的木簪,狠狠扎进马臀里。
骏马一声痛鸣,撒开四蹄飞奔出去。
“阿伯——”
老管家的身影模糊在了被泪水浸透的秋风里,马蹄踩过厚厚的落叶,女子手腕翻飞,剑气所至之处,便有纷纷扬扬的黄叶从枝头飘零,落在地上,覆住了马蹄留下的印迹。
戚卓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去的,她浑浑噩噩,泪水在脸上干了又湿,被风刮得生疼。到最后天色迟暮,马累得一个前扑翻倒在地,女子一手抱一个,就地一滚,然后带着他们站了起来。
不知这是哪处荒郊野岭,没有一个人说话。女子找了条溪水,掬了一捧水唤他们过来洗把脸。
戚卓容跪倒在溪边,抹了一把肿得发疼的眼睛,呜咽道:“我爹爹他……犯了什么罪?”
女子道:“我不知道,但听说很严重。”
哥哥靠过来,吸了吸鼻子,替戚卓容擦了擦眼泪,抬头问女子:“恩公要带我们去哪里?”
“不必喊恩公,担不起。”女子摆了摆手,“你妹妹先前在尼姑庵帮过我,我正愁不知怎么还,这次正好碰上了,所以才想着帮一把。”
“我和妹妹如今已成了逃犯,阁下救我们出来,就不怕惹火上身吗?”
“唔,还好罢,反正我只是个四海为家的闲人,官府捉不着我。”女子道,“倒是你们,现在怎么办?可有亲戚投奔?”
哥哥郁郁摇头:“就算有,去了也是自投罗网罢。”
“那怎么办?”女子问,“你们才这么丁点儿大,不找个人家依靠的话,很难活下去啊。”
戚卓容忽而抬起头来,眼神凄楚却雪亮。
她喊她:“师父。”
女子吓了一跳:“你怎么乱认师父?”
“师父。”戚卓容哀哀抓住她的手,“我知道你会武功,而且是很厉害的武功。我那日看着你踩着叶子飞走的……求求您,收我和哥哥为徒,我现在身子尚可,我哥哥身体更好,往后一定跟着您好好学本事!来日出师了,也一定会好好孝敬师父,不让师父白白辛苦一场!”
哥哥愣了愣,也迅速跟着妹妹磕头:“师父!”
女子一个头两个大。她是好心救他们一把没错,可也没想捡两个徒弟回来啊!她一个人混迹江湖,天大地大好不快活,要是多了两个小孩儿,那还了得!
可现在他们家破人亡,又有官兵在后面围追堵截,若是她真的放手不管,恐怕他们都活不过明天。
天人交战了一会儿,女子最终还是决定给自己积点德,沉重点头道:“罢了,我总不能真的把你们丢在这荒郊野外,往后你们就跟着我罢。”
“多谢师父!”两人磕了头,哥哥又问,“敢问师父尊姓大名?”
“名字不重要,你们喊我一声师父,就是我们的缘分。来日出师,就是缘分已尽,不必靠着名字找人。”女子道,“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你们就是想学武功,来日也好报仇雪恨,是不是?”
二人垂首不语。
“听着,我既然救了你们出来,便不会让你们再回去送死。当我徒弟的时候,就老老实实跟在我身边,少想点有的没的,想多了心浮气躁,当心走火入魔。”女子恐吓道。
“是,弟子谨听师父教诲!”
于是两个人就一直跟在女子身边,起初是日夜逃窜,躲避官兵的追捕,后来渐渐没有官兵追了,他们便开始跟着女子安心学艺,几年走南闯北下来,都颇有所成。
他们十五岁的时候,女子觉得没什么可教的了,他们也都大了,有自己的路要走,便放了他们出师。
离别那日,戚卓容与哥哥给女子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
“师父,当真不愿告知我们您的姓名吗?哪怕是个江湖代号呢?”哥哥问。
女子摇了摇头:“不知道名字,便不会听到我的消息,心中也不会有杂念。倘若今后有缘再见,那就是天意如此。”
“……弟子明白了。”
他与戚卓容,一人抱一柄剑,转身离去。
女人目送他们身影远去,叹道:“去罢……就算真是送死了,也别让我知道。”
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才过了一年多,竟就又会和小徒弟碰上,还是在这种离奇的境况下。
梁校尉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起身出了大帐。
戚卓容连忙跟了出去。
外头放了一副木制的担架,担架上有个人,人上盖着一块白布。几个副将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梁靖闻站在担架前,垂头对着那块白布看了半晌,道:“掀开来。”
有人小心翼翼地去掀开,露出青壮男子毫无血色的一张脸来。
梁靖闻身子晃了晃,身旁的副将想来搀扶,却被他一把挥开。他缓缓蹲下身,举起微颤的双手,将那白布又往下揭开几分,只见男子胸甲一处血洞已然干涸,分明是被一箭毙命。
“你射的?”方才还举着茶碗意气风发的总兵仿佛一下就变得无比苍老,他合上白布,回过身定定地看着梁校尉。
“是。”梁校尉直视着他,“梁副尉不听上级指挥,贪功冒进,卑职阻止无果,只能出此下策。”
“既是阻止,射哪不可,非得一箭穿心?!”梁靖闻看着她,眼底通红。
“总兵若是有心,便当明白此人已多次不听军令擅自行动。”梁校尉顿了顿,又道,“从您把他安排为卑职的副手开始。”
便在此时,前方又有人来报:“禀总兵,方才斥候来报,在喀西河岸发现了瓦剌人留下的铁蒺藜等物。”
梁校尉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冷笑,其中意喻不言自明。
梁靖闻用力地抿了一下嘴唇,闭上眼睛,负手深深吐纳几回,才睁眼道:“罢了。是他咎由自取,按军规葬了罢。你也起来。”
梁靖闻的目光转过来,落在戚卓容身上:“戚大人初到甘州,便让大人看了这么一出闹剧,梁某真是惭愧。”
戚卓容看向立在一旁的梁校尉:“不知这位是……”
“这是梁某的小女儿,在军中任校尉一职。”见戚卓容斜眉一挑,梁靖闻长叹一声,“不怕戚大人笑话,我这女儿自小脾气古怪,不爱红装爱武装,到了年纪还不肯嫁人,拖到现在成了三十多岁的老姑娘,更嫁不出去,索性留在军中。”
戚卓容双手笼袖,闲闲道:“这可真是稀奇,我只在民间奇谈中听过女子从军的故事,从未想过还能亲眼见到。我来之前,只听说梁总兵有两位儿子在漠北军中效力,竟不知还有一位女儿。现下一看,倒也颇有父风。”
“不瞒戚大人,梁某此前特意翻阅了律法,并未找到有何处规定不准女子从军。大人若是要上报,也尽可上报,左右梁某在军中也从未隐瞒过她的身份。”梁靖闻已恢复了平静情绪,说道,“梁某此前确实有两个儿子,只是一个早夭,另一个……戚大人方才也看见了。虽是梁某的儿子,但枉顾上级命令,擅自行动,也是要按军法处置,绝不徇私。”
“梁总兵治军严谨,实令戚某佩服。”
“说了这许久,都忘了正经事。”梁靖闻瞥了一眼梁校尉,“青露,这位是从京城来的监军戚卓容戚大人,还不过来见礼。”
“末将梁青露,见过戚大人。”
看着昔日的师父冲自己抱拳行礼,戚卓容一时有些无言。
“我看梁校尉劳累一夜,又在外吹了这许久冷风,不如我们回帐中再叙?”
“也好。”梁靖闻朝梁青露点了点头,“你进来一起吃饭罢。”
火头军给梁青露加了座,很快开始上热菜。这边关的羊肉总有种奇怪的膻味儿,但吃下去也确实痛快暖和,再饮一碗苦茶,又奇异地解了腻。
席上梁青露一言不发,只低头吃饭,大多数时候都是戚卓容与梁靖闻在聊天,偶尔有副将在旁补充。
席毕,戚卓容识趣地告辞,梁靖闻看了一眼里帐门口最近的女儿,道:“青露,去送送戚大人。”
“是。”
梁青露把帐帘打起,抬手道:
第 24 章 第 24 章[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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