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 102 章 发发糖(九)  铜钱龛世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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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2 章 发发糖(九)[3/3页]

  不看这点儿路,等进了大泽寺院门的时候,袍摆上溅的泥斑能凑一幅孔雀开屏了,被玄悯拎着袖子在门口一顿清理。

  “诶,差不多行了。”薛闲抬着胳膊自己转着看了一圈,“我这袍子薄,再这么揪来拉去的就该烂了,你们师徒俩怎的这般穷讲究……”

  “别乱动。”玄悯淡声道。

  同灯一扫袖摆,扭头就进屋去了。

  薛闲感觉自己被净了个纤尘不染,啧了一声。他怕白瞎了玄悯一番力气,迈门槛的时候还纡尊降贵地提了一下袍摆,抬着脚比划了一下高度,免得刚弄干净就又扫上尘泥。

  玄悯落后一步,无言地看着他霸着门槛不落脚,顺手拍了他一下,示意他别比划了赶紧进屋。

  薛闲斜眼看他:“你拍哪儿呢?”

  “你俩是打算站那唱上一出戏么?”同灯在蒲团边盘腿坐下,面前搁着一张桌案,上头铺着软白的纸,字刚写了两行。

  薛闲懒懒散散地走过来,站在桌案边歪头看了一会儿,“又给那小黑皮默书呐?”

  同灯啧了一声,提着笔看他,“你管我徒弟叫秃驴,管我叫和尚,这会儿又管云洲叫黑皮,能正经叫一回人么?”

  薛闲:“不。”

  同灯:“……”

  这祖宗口中的小黑皮,就是江松山现今的守山人。他刚上山的时候,还是个十四五的少年人,连个大名都没有,而今也至弱冠了,云洲这个名字,还是同灯给他取的。

  自打跟同灯熟悉起来,他每日巡完山便会在大泽寺里呆着,有时候跟着同灯学字,有时候会给同灯煮上一小壶茶,聊一会儿天。同灯喝不了茶,但是爱闻茶香。

  一来二去,连带着跟薛闲和玄悯也相熟了。

  薛闲在袖子里摸了一会儿,摸出一块上好的墨锭,搁在了桌台上,“我看你那墨条也用得差不多了,给你又捎了一块来。”

  同灯捏着墨锭翻看了一番,点头:“好墨,去守你的枇杷罢。”

  薛闲拽着玄悯绕过佛台到了主殿后门。

  门外的院子里原本种着不少树,到了这季节浓荫华盖,能避些暑气,可惜都在当年的大火里变成了枯木桩子,支棱在泥里,看着格外凄荒。

  年前,薛闲也不知是喝酒上了头还是磕错了药方子,心血来潮馋起了枇杷。他们住着的竹屋边雾瘴太浓,试了两回没能成,他便撺掇着玄悯在大泽寺种,反正大泽寺快成他俩的避暑山庄了。

  玄悯对薛闲向来是纵着的,转头就去弄了一株枇杷树种来,栽进了院里。

  同灯当时瞥了一眼,只说了句“挺好”便没再多言,毕竟那树种苗子太小,等长成了结上枇杷也不知得费多久的功夫,那俩爱折腾就折腾去。

  结果这事儿也不知触到了云洲哪根楞筋,没隔几天,他一声不吭地从山窝里弄回来三株野枇杷,绿荫成盖的那种,也默默种在了后院。

  野枇杷本就命硬,哪怕他们几人没怎么管,也兀自繁盛起来,刚一到季就结满了果,由青转黄,一日比一日丰硕。

  薛闲自打枇杷冒头起,就拽着玄悯天天来守,一直守到了枇杷将熟。

  同灯活这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馋鬼,偏偏是条惹不起的真龙,还偏偏叫他徒弟给招回来了,着实是孽缘。

  同灯重新提起笔,正想把这段书默完,大泽寺的院门又是吱呀一声响。

  他叹了口气:今日这书是别想默全了。

  不用抬眼,他也知道进院门的人是谁。但他还是抬眼看了过去。

  就见云洲把院门从里头销好,转身朝主殿走来。这些年他个头蹿得很快,抽条拔节似地长着,愈发挺拔,薄衫的袖子挽了起来,露出来的手臂覆着一层紧实的肌肉。

  他其实并不黑,顶多算是麦色,却生生被薛闲那祖宗叫暗了好几层。

  “天阴了,过会儿又得下雨。”云洲进门的时候,随口抱怨了一句,就像进自家大门一般自然。

  同灯应了一声,再度试图提起笔,然而这次是他自己顿住了动作,他转头看向云洲:“你拎了个什么东西上来?”

  “茶。”云洲抬高了手里的东西给他看,笑了笑,“还有酒。”

  他这不经意的动作和许多许多年前的某个故人一样,看得同灯有些恍惚,下意识回了一句,“又要骗我喝两口?”

  云洲弯腰把茶搁在桌案上,顺口接了一句,“骗什么,这也不是秋露白。”

  这话说完,他自己先是一愣,抬眼看向同灯,发现他也有些怔愣。

  同灯张了张口:“你……”

  云洲有瞬间的茫然,迟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这个。”筆趣庫

  同灯“哦”了一声,笑了笑,“罢了,茶摆着,酒拿远些,别碍着我给你默书。”

  云洲点头,他撑在桌案边,看着同灯落笔写了几个字,又忍不住摸了摸脸问道:“我的字……长进了么?”

  同灯瞥了他一眼,又继续落着笔,道:“长进了,好歹从趴着爬变成跪着爬了。”

  云洲:“……”

  同灯没看他,嘴角却带上了笑。

  云洲叹了口气,拎着那小壶的酒直起了身,绕到后门看了眼。

  薛闲正抱着胳膊倚着门,一边盯着枇杷一边和玄悯低声聊着什么,看见他来了,抬了抬下巴,“刚才还说着你呢,你拎的是什么?酒?”

  云洲冲他们举了举手里的壶,“我早上摸了一下枇杷,熟了,你们要摘了将好下酒吃。”

  薛闲眨了眨眼:“我倒是头一回听说用枇杷下酒的。”

  云洲拎着酒壶又隐到了佛台后头,约莫是放下酒去跟同灯学字了。

  薛闲鼻子很灵,酒没了香气还在,伸着脖子嗅了两下,被玄悯捏着下巴转了回来:“枇杷随意,酒不行。”

  薛闲眯起眼看了他一会儿,歪歪斜斜地倚着门扭脸就朝里头喊:“和尚,你徒弟反了天了,不准我喝酒。”

  同灯正跟云洲讲着字呢,头也不抬回了一句,“与我何干?”

  薛闲也就过过嘴瘾,没真指望他能说出什么人话来。他转回头来,拍了拍玄悯的脸,问道:“酒为何就不行?”

  玄悯抓住他的腕子,把他蹬鼻子上脸的爪子摘下来,平静地数着:“上回,你喝了一坛罗浮春,把我拽上了太行雪峰。再上一回,你喝了一坛半竹叶青,落进了东海。再”

  “别再再再了”薛闲没好气地拽了他一把,凑过去封住了他的口,又使坏舔了一下,而后迅速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倚回门边。

  玄悯:“……”

  薛闲把他的脸转了个向,抬手一指院里,“别看我,看那里,落雨了。”

  玄悯叹了口气。

  外面当真落起了雨。

  孟夏的雨不带云雷,细而稠密,落下来的时候带着沙沙的轻响,却显得整个人间都慢了下来,沉静安稳。

  县城里叫卖的堂倌忙着把摊上的东西往酒楼里搬,往来的行人抬手掩住了头脸,宅院里妇人收起竹架上晾的衣裳。

  村落里鸡鸣狗叫都在雨里变得悠远起来,还有达达的马蹄响在官道。

  佛台后头,同灯和云洲的浅谈偶尔会传过来,隐隐约约听不清内容,但无非是些人间杂事。

  玄悯看了眼院里的果子,薛闲守着小半个月,这会儿被雨一洗,个个都变得油亮澄黄,鲜活地挂了满枝。

  他眸光一动,再落到薛闲脸上时,薛闲正翘着一边嘴角在笑。

  玄悯看了一会,垂了眼低头吻了过去。

  人间最好的日子大抵如此了……

  枇杷细雨,盛世太平。

第 102 章 发发糖(九)[3/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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