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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7 章 正式完结[2/3页]
全力遏制它的那一个。世事的变化,就这样讥讽而无常。
一如太古之时,神君聚起的空桑。
“如果,”左月生推开房门,一步一步,朝外走出去,“如果它不能是我想要的山海阁,我就亲手烧掉它。”
“我们左家,能清第一次山,镇第一次海,就能清第二次山,镇第二次海。”
他成了左家最后一任山海阁阁主。
陆净从矮墙头捡起一片枯槐叶,放到眼前,慢慢旋转,看阳光在叶沿跳跃,就像那年沧溟海上漾漾汤汤的伏波……玄武出海,九城分裂,那场起于无形的大动荡,大变革,到了最后山海分解。
山海阁与天工府被左月生拆分,将山海阁与天工府从一个隐隐有演变成下一个百氏的仙门,彻彻底底打碎,融进各个洲的城池与乡镇——从此人间,再无山海再无天工,却也处处山海,处处天工。HTtρs://Μ.xЪīqiκυ.com
不复年轻的阁主,在阁中对先祖留下的牌匾慢慢跪下。
三拜三叩。
然后解除代代相传的玄武血契。
瘴去风清,山海皆平,已经不再需要神兽玄武镇压风穴了。为了苍生负城万载的玄武,该去好好地看看这个世界,它不属于清洲,不属于山海,更不属于任何一家一姓。它是天地的神兽,它生来自由。
玄武浮出海面,朝命不久矣的山海阁主轻轻点头。
它的记性不是很好,灵智不是很高。
它大概还有些糊涂:老朋友,你怎么长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它把左月生当做了他的先祖。
玄武远去。
那是一场持续百年的大变革,可陆净也好,半算子也罢,都没办法插手太多。他们修为再高,终究也不是经商之人。他们能以一己之力,抵挡千军万马,却没办法在商海风云中,帮助左月生。
那是他一个人的破釜沉舟,一个人的中流砥柱,一个人的黄泉赴命书。
“人间有太乙,亦有山海与天工。”
“诸位,月生先走一步。”
“真潇洒啊。”陆净喃喃自语,慢悠悠地走过一家寻常的山海日计坊。
里边槐城本地的掌柜,正插着手骂新招的小二,怎敢妄自收胡家阿婆一文三分钱?小二被骂得灰头土脸,阿婆连连摆手,说是我多给的,是我多给的。陆净停步,看了一会,忍不住笑了笑。
时间与世界的洪流滚滚而来,他们种下的种子,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左梁诗交给了左月生一个山清海平的山海阁。
从清洲的山海阁,到天下的山海阁……左月生向父亲,向先祖交出了一份再优秀不过的答卷。
陆净想,就勉勉强强承认一下,左胖子的确有些“大智慧”吧。
不过,得亏天下人不知道左胖这厮正儿八经留下那两句拉风至极的遗训后,立刻翻脸把其他人都赶出去,扯着他的衣袖交代:快快快,一会儿等老子咽气后,你千万记得去我书阁,第三个架子左边数起第六本书,往里一推,就有个暗室。
里头堆的,全都是日记。
你千万记得帮我烧了啊!
千千万万!千千万万要记得啊!!!
老子的一世英名就全都托付给你了啊,陆十一!
依照他的叮嘱,陆净进了他的暗室,果真见到堆积如山的手记。随便捡起一本,翻开一看,就是左胖子那张牙舞爪的字。
某月某日,花了一百两银子,肉疼。
某月某日,傻叉某某某,坑了我三十二文钱,记着,下次讨回来。
某月某日,娄江养的什么傻鸟,真他娘的吵
某月某日,打鸟,不成
某月某日,打鸟
……
……
陆净:……
这都写的什么玩意啊!
要是江湖人得知,他们眼中铁血手腕,破釜沉舟,兼济天下,开古往今来之慷慨伟业的左月生左大阁主,私底下竟然跟只傻鸟决斗三年三月,连一根鸟毛都没打下来,还没拉了无数泡鸟屎……
算了,怪不得说是“一世英名,干系于此”呢。
无怪乎人们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左月生不愧是仇大少爷不打不相识的损友,这种记小本本的做派,颇有几分相似。陆净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找个机会,把仇大少爷那堆积如山的记仇本给一把火给烧了?
转念一想,仇大少爷的记性那么好,八百万字的《七衡通录》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千年万年,都能记得一字不差……真一把火烧了,也没什么用。
反要再加一条“罪状”。
“误交损友啊误交损友。”
陆净扼腕长叹。
只是脚步分明是轻快的。
是很多年前,芦花江边徘徊犹豫时,没有过的轻快。
………………………
很多年以前,芦花如雪,江水载月。
江边蹲着个瞎眼和尚,还有个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的白衣青年。
——是重定天地后的第五百年。
不渡和尚发了宏愿,陆净药谷事务繁忙,大家这些年都很忙,只能每隔二十年在芦花江边聚上一聚,有时候是四五个人,有时候是一二个人,有时候一个人也没有。
“我不明白,”陆净搁下笔,看刚写好的纸张无火自焚,点点灰烬,落到江中。灰烬上的字迹,先是变得鲜明,后又很快黯淡下去,水一冲,就什么都没有了,“……和尚,我不明白。”
不明白,为什么就连太乙也要眼睁睁地看,人间一点一点,如风沙摩崖一样,将小师祖,将神君渐渐淡忘。
东洲的灯霄年年复年年,一年比一年盛大。
文人墨客,洋洋洒洒,写下无数歌颂太乙镇中钧的诗篇,纸灯竹灯,从此被赋予了寄托哀思追悼,膜拜英魂的含义——可谁知道,当初的太乙放飞纸灯,只是不想让小师祖在夜晚独登高台的时候,只能面对死寂漆黑的山影?
陆净真的不明白。
他可以高高兴兴地庆祝好友离开,去了幽冥,去了黄泉,却始终不能明白,为什么要这样,任由人间将神君,将过往的一切一点一点遗忘。
就像一场不动声色的谋杀。
是的。
陆净觉得这就是一场谋杀。
一场属于笔墨纸砚的谋杀,一场属于史书春秋的谋杀。人们用一个新的语境替代一段旧的过去,用一个新的含义取代一段旧的回忆。久而久之,哪怕再有人提起“神君”“四极”,再有人说起“太一”“太乙”,熟悉的字词,说的也不是最初的人和事了。
这就是一场漫长的、声色不动的、连根拔起的谋杀。
偏偏,所有能与旧时代回响的人。
都在沉默。
陆净想做点什么,想写些什么,想让人间记住些什么,可一落笔,文章未成,书卷先焚,神君的一切,都成了不留于世的禁忌……陆净不知道,这到底是仇薄灯自己不愿意人间记住他,还是另一个人不愿让人间对他肆意评判。
“可被人记住,对他又有什么意义?”
不渡和尚问。
茫茫似雪的芦花在风中起伏,瞎了眼的不渡在月光中跌坐,眉目平和。
“陆十一,人们为什么会信神拜佛?”他轻声问。
陆净摇摇头。
“因为无能为力。”不渡和尚拈了一朵芦花,又放飞它,它在月下于江面漂泊,“十一,生于天地,渺若埃尘,无枝可依,无岸可泊。时势一星半点的变化,落到人们头顶,就是毁天灭地的灾难。”
如此渺小,如此脆弱,如此孤独。
“所以,人们求神拜佛,以此为寄托。”
不渡和尚俯身,从江水中拘起一捧水,水荡漾着盈盈月色:“为神者的悲哀,就在于这里……祂们如此强大,如此可怕,连名字也是祭词祀语。那些哀凄的哭声,绝望的呻吟,便能通过这样的方式,传到祂们的耳中。”
所以,太古之古,家家有巫,人人皆巫,上下相通,明神往来。
所以,要一剑了断平生。
要把过去全都焚尽,也要把未来付诸于火,要把神君的一切从世上抹去,要世人再不能向神君悲哭祈求,要世人彻底忘了,这世上还有这么一尊神……不要再记得他的名字,不要再称颂他的名字,不要再记得他的历史。
爱他也好,恨他也罢,都终止吧。
“十一,”不渡和尚松开手,让那一捧水回归江中,“不要再写了。”
“让他解脱吧。”
月光照在不渡的脸上,面色如玉。他的琉璃身在重定天地的夜晚碎去,他的戒疤在退出佛宗后散去,他成了没有受戒没有僧牒的和尚,发下了不超度尽世间冤魂恶鬼,不证菩提的宏愿。
——他永远也成不了佛了。
可他坐在山水之间,肩停凫徯,神色平和,陆净却觉得他比以往任何时刻,更像一尊活生生的佛陀。
“我明白了。”陆净说。
他松开笔,看它沉进江中。
许久。
“我只是……”陆净低垂着头,顿了顿,“不渡,你知道风花谷和厌火岛开战了吗?”
不渡和尚转动佛珠的手一顿。
陆净望江水将笔端未散的浓墨晕开,又冲散:“我只是有些害怕。”
怕什么,他没说,不渡和尚却明白了。随着时岁流逝,人间更迭,纷争忽而起,又忽而平息,一些事情回首再看,便带上了不一样的色彩与意味。神君与天道离开人间,到底是他们厌倦了,还是……
这个人间神君无处容身?
若是前者,自当举杯相庆。
可若是后者呢?
……随着神君入荒,而与仙门保持冷漠关系的妖族;渐渐淡出视线的月母、牧狄;已经恢复了神智,却只书信往来,寥寥几笔的仇薄灯……太多太多幽暗晦涩的事情潜藏在岁月向前的美好面纱之下。
陆净不敢也不愿深想。
就这样吧。
就当做是天道受够了人言纷杂,受够了谁都可以随意地、漫不经心地议论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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